於2013-02-10發佈

華人教會近來關心宣教,尤其是對猶太人宣教,這是好事,更是美事。從幾個角度來看,基督徒確實該關心猶太事工:

從神學角度看關心猶太人

從啟示論角度看,舊約乃猶太文士所謄錄、傳承,舊約正典乃從猶太人而來,沒有猶太人就沒有舊約正典。由此看來,聖經無誤論不是基督教無中生有的自我宣告,事實上是建立在人證(文士的忠心傳承)和物證(死海經卷的以賽亞書,與馬索拉文本所載完全一致),這千年歷史客觀的雙重證據上。猶太人因為從小浸淫在這特殊啟示中,因此特別聰明,單單箴言的導論(箴一1-7),就足以啟發教育當局如何建構栽培更為聰明智慧的下一代的方法。從新約來看更是叫人稱奇,耶穌的學生絕大部分連加利利小學都沒能畢業,但他們所寫下的新約聖經書卷,卻是兩千年以來的學者還研究不透的豐富!從人類族群角度看,確實沒有猶太人就沒有聖經,人類也就得不到真智慧!

從救恩論角度看,人類虧欠了猶太人,因為救恩確實是從「猶太人出來的」(約四22):

(一)耶穌和初代使徒是猶太人,猶太的歷史乃人類的救恩歷史。華人必要謙卑一點,不能因為種族龐大,就一廂情願地抱持民族主義的情懷,認為中國文化中已印證了特殊的啟示。(宣稱約一1所宣告的太初有「道」,就是老子道德經中的「道」。)神一直是亞伯拉罕、以撒、雅各的神,而非孔子、孟子、釋迦牟尼、穆罕默德的神,因此外邦人「不可向舊枝子(猶太人)誇口」(羅十一18)。

(二)保羅在以弗所書二章11-12節中已有清楚的陳述:猶太人之外的其他各種族,沒有神、沒有盼望,是應許的局外人。自由派所提倡的「故事神學」宣稱各民族都有救恩,否定基督乃人類得救惟一的管道,乃至試圖推銷「五教共和」,這些觀點完全不合聖經真理。「救恩單單從猶太人出來」的絕對真理,不可能被「本色化與處境化」所相對化或沖淡、淹沒、解構。

(三)Hans Kung和Karl Rahner兩位天主教學者,無條件地肯定別教的文化,稱異教徒為「匿名基督徒」(Anonymous Christians)或「準基督徒」(Pre-Christians)。他們藉著對異教文化的實質認同,試圖在形式上消除基督教名號的對立,這種方式不僅基督徒不敢苟同,連異教徒也覺得太過霸氣──他們焉肯在毫不知情下被基督教「吃掉」,並被冠以「基督徒」的稱號?彼得的宣告「除祂以外,別無拯救;因為在天下人間,沒有賜下別的名,我們可以靠著得救。」(徒四12)不可能被「打折」賤賣的!救恩只有「從猶太人中出來的」一條路,聖經絕對沒有普救論「條條道路通羅馬」的討價還價空間!

從神的屬性看教會應有態度

從神的屬性角度看,猶太人身上可以看到神豐盛的屬性,因此教會該以還債的態度來回應猶太事工:

(一)愛:猶太人的歷史,就是神如何愛罪人的真實寫照。猶太人從出了埃及、進到迦南之後,無論神如何差派先知勸誡,他們卻總是剛硬,直到被擄;但是神仍然一再地給機會,包括以色列的復國。歷史上從沒有任何一個邦國,可以在亡國二千五百年後重新復國的。猶太人的歷史突顯了神愛的屬性。

(二)全能:1948年以色列復國,不僅說明了猶太人是一個奇特的民族,更說明了猶太人的神乃奇特的真神,祂主宰人間歷史(history is His story),正如同祂應許並應驗猶太人從被擄到歸回一樣(賽四十九22-23;徒一6)。人間沒有任何權柄可以藉著殺害猶太人,而妄想因此廢去神的應許,那屠殺以色列人的希特拉終究敗亡,就是第二千禧年的歷史明證!

(三)憐憫:神不僅全能、獨行奇事、主權在握,更是慈愛無比,祂容許外邦人成為祂的子民,本來是野橄欖的,卻可以成為橄欖樹的一部分,而且在猶太人信主之前,先嚐主恩(羅十一)!神樂意叫外邦人知道,在基督裡榮耀的盼望,即使外邦人也有分(西一27)。

(四)信實:保羅書信中,清楚地呈現了神的救贖計劃,乃經過三千多年前猶太人的祖先亞伯拉罕、以撒、雅各、猶大、大衛,一直到耶穌才顯明出來(加三16);之後福音傳給遠處的人和近處的人(弗二17),並不分猶太人或外邦人(加三28),一如祂在三千年前的應許(創十五5、十七1-7)。信實的神果然說話算話。

(五)全智:保羅從神的啟示和自己多次旅行佈道的經驗,體會了神乃藉著外邦人歸主,來激動猶太人得救(羅十一25-28)。行筆至此,保羅不禁用讚美結束羅馬書的前半部:「深哉,神豐富的智慧和知識……」(羅十一33-36);接著保羅將這讚美轉為呼召:「所以弟兄們,我以神的慈悲勸你們,將身體獻上,當作活祭。」(羅十二1)。神兒女能蒙恩且被感動奉獻,完全出於全智、全善、全能神的救贖傑作,而這種種都與猶太人有關。

歷史中的極端與當代反思

然而,兩千年來教會是否參與了猶太事工?這問題與猶太人在末世的地位息息相關。從末世論的解經史看,教會其實走在兩個極端。一派主張在耶穌的兩次降臨之間,猶太人的地位已經式微了(如安息日會的LaRondelle,和初代教父Marcion),這一派發展出來的末世論,就是主張「神在舊約的應許已經完全被教會所取代」的無千禧年派,他們強調猶太人在救恩歷史中的地位已經「功成身退」,不會再有一席之地。另一派主張「以色列在末世的地位不能被取代」、「神為了猶太子民將在地上建立千禧年國度」,這論點後來發展出千禧年前派,其中從弟兄會發展出來的時代派更強烈支持猶太復國與聖殿重建。因此1948年以色列復國時,時代派就認定耶穌再次降臨的時機快到了(參太廿32-33)。

這兩個極端的觀點,仍然左右著教會是否該參與猶太事工。無千禧年派對猶太事工傾向於不聞不問,早期美國教會歷史甚至還出現「美國乃領受盟約的新以色列民,神的應許已經完全轉給美國」的論調,這「盟約」論調的根雖被愛德華滋所拆毀,但是影響所及,讓美國的一些立國元老們仍認定,自己是在建造神的新盟約子民。另一方面,千禧年前派對於猶太人的一切「情有獨鍾」,主張必須不顧一切保護神的選民,某些教派(靈恩派和基要派都有)甚至還認為「任何支持猶太人的教會必然興旺」,「教會不興旺乃因為忽略了猶太人、猶太事工、甚至猶太國」!

教會該如何看待猶太人?這是個千古問題。一方面,多少因著使徒們的教導(如彼前二13-14、羅十三1-7),猶太人誤以為早期教會對猶太人受羅馬的逼迫,以及猶太「復國」的計劃,完全漠不關心,不論是主後70年聖殿被毀(希伯來書主張,聖殿的地位已經被真正的大祭司耶穌所取代,因此基督徒不那麼「在乎」聖殿是否被毀),或主後132至135年之間Bar Kohba的反動(基督徒有清楚的「兩國論」視野,因此寧可背起「十字架」,而不願興起「十字軍」),因此猶太人對教會心存芥蒂(遂自行將舊約聖經翻譯為希臘文,免得猶太子女被基督徒所用的經典「同化」了),一直到今天。

此外,中古世紀還存在另一個極端,就是教會關心地上過於天上,因此被有心人士所主導而引爆了十字軍東征,教會也被牽扯進猶太教和伊斯蘭教間,那幾千年來剪不斷的「以撒、以實瑪利」歷史仇恨中,導致穆斯林長期以來對福音的反感和反動。如今,離開神已經很遠的歐洲國家,都怕那些「藉著殉道以得阿拉獎賞」的伊斯蘭教徒報復,紛紛主動切斷他們祖宗信仰的臍帶,並與美國保持距離,免得自己也代替猶太國,吃了冤枉的子彈,成為伊斯蘭教徒報復猶太人的「替死鬼」。從這些歷史極端中,我們可以看出,教會對於猶太人的觀點,牽動著整個教會的「命運」。

從羅馬書九至十一章來看,猶太人在末世的地位舉足輕重,不可能被抹滅。那麼,教會這「野橄欖」該如何關心猶太人這「舊枝子」呢?首先,最根本的問題必須釐清:神兒女最該感恩的對象不是猶太人,而是猶太人的祖先──亞伯拉罕後裔的彌賽亞耶穌。神賜福的主要管道,並不是猶太人,而是亞伯拉罕後裔的君王耶穌(創十七6),就是那位摩利亞山上的羊羔所預表的耶穌(創廿二)。在救贖的歷史中,猶太人只能算是配角,他們的真正角色,是要成為萬國的祝福(創十二1-3),而不是靜待萬國向他們稱謝。該稱謝、屈膝的對象是耶穌(腓二10),不是猶太人!

誠然,羅馬書因信稱義的高潮(羅九至十一),乃以猶太人為例證。聖經的救恩舞台上,確實演著猶太人的劇情,因此教會對猶太人不聞不問,實不相宜;但是另一方面,任何參與猶太事工的人,不必藉著與猶太人的血緣關係,刻意標榜猶太人如何特別,免得陷入幫猶太人邀功的人本主義和相對主義窠臼中,其結果可能激發反閃思潮!此外,教會更不可對猶太人「情有獨鍾」,乃至對於當今猶太政權隔離、壓制巴勒斯坦人的作為全盤認同,甚至「縱容」(當然,雙方都有責任,且都卡在「以牙還牙」的心態中),因而導致穆斯林對教會更大的反感,阻礙了福音事工。

教會應否關心猶太人?

他山之石,可以攻錯。著名哲學家Martin Buber和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,也是猶太異議分子,他們都強調猶太人居住的地方,不應該有人因此得被迫離開家園。曾被希特拉逼迫而逃亡的愛因斯坦,體會到「受害者」的苦境,不希望因為猶太人的建國而產生「受害者」,他還主張:「我更樂意見到與阿拉伯國家和平共存,甚於創建一個猶太國家。」這些觀點對於中東當今局勢雖然於事無補,但是卻具有省思作用:教會是否因單單想幫助猶太人,而失去更廣大的穆斯林族群?教會是在幫助猶太人復國、建國,還是幫助猶太人信耶穌?教會是否因為信仰上有「血緣」關係,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支持神的「選民」政治上的一切作為?教會是否認真執行「神愛世人」的普世宣教任務?

不要誤會,教會當然得關心猶太人。但從聖經來看,教會對猶太人所該關心的,應當完全在於福音(羅十1)。對以色列當局,教會不一定要感到虧欠,就如同對於伊斯蘭國家、社會主義國家、共產主義國家,教會不一定要感到虧欠一樣;但為了福音的緣故,我們對猶太人、穆斯林、佛教徒等都要同樣背負虧欠(羅十三8)。教會不該成為「排猶主義者」,但也不要成為「排伊主義者」;教會宣教的立場必須是超文化、超區域和超種族,不該選擇站在任何族群的一邊,教會只選擇站在神這一邊!教會要更關心神要我們關心的,過於人間任何政權和種族。

從經濟角度看,保羅確曾幫助過猶太同胞,且鼓勵外邦教會幫助他們:「外邦人既然在他們屬靈的好處上有分,就當把養身之物供給他們。」(羅十五27)這裡保羅所指的「他們」,並非不順從主的猶太人(羅十五31),而是耶路撒冷的教會(參徒十一29、加二1);因此,寧可將錢奉獻給猶太、巴勒斯坦的教會,乃至伊斯蘭地區的教會,也不需要奉獻給以色列當局。從這角度來看,教會不需要毫無條件地幫以色列政府背書,更不該被以色列政府「收買」。教會該關心的是猶太人歸主,遠過於猶太人的建國。

從禱告來看,教會該為神所愛的猶太人禱告,並積極投入猶太宣教,正如同為神所愛的世人禱告和投入宣教。但要留心,不因為了猶太宣教,而犧牲了對其他族群的宣教。保羅說:「無論是希利尼人、化外人、聰明人、愚拙人,我都欠他們的債,所以情願盡我的力量,將福音也傳給你們在羅馬的人。」(羅一14-15)並不是過去一些基要派所主張的「情願盡我的力量來幫助猶太復國。」

從啟示論角度看,神確實用猶太人寫聖經,但是神也用外邦人寫聖經,路加就是一個明證,可見並不因為是猶太人,所以才有資格寫聖經,箴言中也有外邦人的名字被放進經文中(箴三十、三十一)。猶太人並沒有比別的民族更尊貴、更該被愛。教會不要走入Bultmann將「神學」扁化、簡化為人類學的覆轍,把超越種族時空的信仰給種族化、族群化、區域化了。

更廣大的穆斯林族群宣教

教會當然更不必為了更廣大的穆斯林族群,而一味討好這族群的一切所做所為。英裔中東傑出歷史學者Bernard Lewis在《哪裡出了錯?》一書中曾提醒,穆斯林世界該從詰問「是誰陷我們於此困境?」的歸咎別人觀點,轉化為「我們如何矯正?」的自我反省,這位知名的普林斯頓大學中東研究教授,從軍事、外交、經濟、社會、文化、科技、宗教體系和改革等角度分析,幫助讀者(尤其是穆斯林讀者)從自己的禁錮中釋放出來,免得用恐怖主義來對待西方世界,以仇恨來舒解長期的屈辱。其實,華人信徒早就可以從中國五四運動學到這功課:人類會因為自卑於受欺壓而「惱羞成怒」,遂走上「義和團」式愚蠢、自殺的反動。穆斯林國家其實就是處於這種心態,而興起自殺式的報復行動。

然而,西方世界似乎仍未能被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所喚醒,並沒有記取過去曾欺壓穆斯林而付出慘痛代價的教訓:「搖牛奶必成奶油;扭鼻子必出血。照樣,激動怒氣必起爭端。」(箴三十33)那珍惜自己生存權的猶太人,更沒有從二次大戰,特別是舊約時代三次被擄巴比倫的歷史中學到功課,繼續「以惡報惡」、「以眼還眼」、「以牙還牙」。事實是,在這個猶伊間的衝突過程中,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等同於引發了第二次「十字軍」(至少對穆斯林而言,特別是嚴格教義派的人),西方人往穆斯林世界宣教的事工大受挫折,伊斯蘭事工的重責大任確實該由亞洲(特別是華人)來承接。華人教會在承接伊斯蘭事工時,千萬不可重蹈過去人類歷史的覆轍。

九一一事件後,西方宣教士對穆斯林的事工被迫進入停擺和交棒狀態時,承接的華人教會不要因為偏頗猶太人,錯失了神給地上萬族的福音任務,乃至引起伊斯蘭教對基督教國家的仇恨,妨礙了福音的廣傳。華人教會必須認知的是,往伊斯蘭國家宣教的路,不應侷限於單單一條「絲路」,需要開闢其他多樣化的管道,一棒接一棒、長期禱告並在各行各業多方投入。華人領袖更不可抱著速成的觀念,以為從「絲路」通往伊斯蘭教最鬆動的土耳其,再推進到耶路撒冷,即所謂的「將福音傳回耶路撒冷」,就可以「迎接耶穌第二次降臨」。

猶宣、伊宣、與普世宣教

要讓穆斯林和猶太人歸主,絕非一條絲路可以克竟全功。華人宣教事工(包括透過絲路往耶路撒冷者)都必須留心:

宣教的目標當然是萬民,包括了猶太人和穆斯林(實際上,已經有這樣委身於穆斯林作宣教事奉的,很值得華人信徒參考),千萬不要有意無意地繞過任何種族(例如穆斯林族群)。沒有將「福音傳遍天下」(太二十四14),單單偏執於將「福音傳回耶路撒冷」,是不可能「強逼」耶穌第二次降臨的。

不要將所有宣教的「蛋」,統統放在猶太人這「籃子」裡,免得「回歸耶路撒冷」這麼美的末世論盼望,淪為有心人士挪用為募錢的口號。宣教事工當然是「細水長流」,特別是專業人士的投入,不能單以業績來決定策略,然而教會領袖仍須留心的是,信徒的奉獻是否真正用於各樣宣教需要的刀口上?

從羅馬書十一章來看,世上所有族群中最剛硬、最後才信耶穌的,不是華人,不是穆斯林,而是猶太人。宣教需要有策略,不能單有熱心,免得所有的焦點單單對準猶太事工,而白費了功夫(反過來說,華人教會投身宣教的信徒比例仍然太少,包括猶太事工)。其實這樣的挫折,保羅早已經歷並且提醒過我們(羅九1-3),教會不需要一味地浪費時間和人力,逕自朝著這一條冤枉的單行道上奔走。

單單注目猶太事工,除了浪費了人力、財力之外,可能還會在「使萬民作主門徒」的大使命上交了白卷,那才是宣教事工最大的悲劇!瞧,保羅雖然經歷同胞拒絕福音的挫折,但他從來不曾因猶太人的心硬,而停止向外邦宣教的腳步(例如徒十七)。

歸根究底,宣教的基礎不是民族主義,華人教會不要讓猶太事工建立在猶太民族主義上(若然,必會引生出相對主義、人本主義,導致宣教的視野變得狹窄、偏激),而是建立在三一真神的神學上。華人教會所熟悉的戴德生,他到中國來事奉的名言,或可作為華人教會寶貴的箴言:「假如我有千磅英金,中國可以全數支取;假使我有千條性命,絕不留一條不給中國。」更重要的是接下來常被忽略的這一句,它才是宣教的核心神學:「Not China, but Christ!」(不是為中國,而是為了基督!)猶太事工的基本理由,不為猶太,乃為基督!

(來源:國度復興報-文◎吳獻章 台灣中華福音神學院專任教師)